小孩子犹不自知,还仰着脑袋眨巴眼睛等他夸奖。
赵肃听完,半晌无语。
两人不紧不慢地打着机锋,说着似是而非的话,赵肃坐在那里,一身青竹色直裰衬得面如冠玉,神色舒展,直似神仙中ณ人,他不像张居正那样要镇日奔波于勾心斗角之中,心境放得开,当然就更潇洒些,难怪张居正会羡慕。
赵肃微微一笑:“京城的冬季要比南方长些,长夜漫漫,冰冷刺骨,可无论再怎么长,冬天也终有一天会结束,到时候春回大地,一切就都重见光明了,大人不必忧心。”
那个站在知县和族长旁边,貌不惊人的中ณ年人。
赵肃略呆了呆。
徐时行咳了一声:“戚兄兴许是累็了。”
众人看着他离开,都面面相觑,一时作声不得。
站在殿中的少年,年纪还不及弱冠,但气度雍然,俨然比许多二三十的人还要沉稳些,更难得的是,他把王阳明扯出来,说如果像阳明公那样公忠体国就算是王学门人的话,那他也是王学门人,既表明自己的立场,又顺着帝王的话回答,一点儿也没有失礼ึ。
赵肃思绪飞转,片刻定神,恭谨道:“回陛下,昔时阳明公创心学,毕生知行合一,为ฦ国尽忠,以此论,若忠于陛下,忠于国家就是王学门人,那臣便是王学门人。”
冯保笑道:“那敢情好,正好天色也晚了,今夜王爷和娘娘都不回来,赵公子不若在府上留饭吧。”
在他看来,赵肃能ม到殿试这一关,得个进士出身已๐经是板上钉钉ล的事情了,裕王一直属意让赵肃来当小世子的老师,最难得的是小世子也喜欢他,这样的人,现在不交好,还要等到什么时候?
严世蕃眉毛一动,转身疾步走到เ门口停住,等了好一会儿,才看见严å嵩扶着下人的手,一步一步往这里走来。
他又把所有的细节都想了一遍,确认自己算无遗策,这才稍稍平静下来。
“你今年也有五岁了吧?”他随口问道。
朱翊钧出生那会儿,他还挺高兴的,毕竟这是唯一的孙子,不仅亲自赐名,也送了一堆赏赐到裕ษ王府,但祖孙俩见面的机会还是微乎其微,自朱翊钧记事起,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进觐见了两回。
但为什么赵榕要指认自己,这么做对他有什么เ好处?
赵榕是花了二两ä银子在酒楼买了所谓的考题,但那ว与自己没有关系,后来考场中ณ途也换了考题,赵肃
了。
父母去世,子女守孝,这是天经地义的,纵然身为朝廷官员也不能ม例外。这样的话,你就要回家守孝
等他长大之后,带他来这里看看吧?
赵肃不由笑出声来。
“我当然知道,”王锡爵凑近他们,神秘兮兮道:“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一件事情?”
“没想到少雍年纪轻轻,说话就这么稳重有分寸。”对方朝他眨了眨眼:“话说回来,你真认识两位主ว考吗?”
赵肃抱着小屁孩,一边给他指阁楼ä上的兔子花灯,一边还分神与冯保说话,却是神色从容,应付自如。
而赵肃与裕王府诸人相识不过短短时日,便能在裕王府进进出出,连向来眼高于顶的高拱,对他也刮目相看,与这样的人相交,自然有利无害。
刘ถ守有也哈哈一笑:“不知者不罪,你且不要担心,你兄弟犯的事不算大,说不定哪天就被放出来了!”
主要还是因为ฦ赵肃身无权势,刘守有绝对不可能为了他去得罪鄢懋卿,能跟他解释这么เ多,也完全是看在戴公望的面子上。
陈洙感叹:“少雍,你可真会过日子,备考温书也不忘开小灶,谁以后要嫁了你,就有福气了。”
“还没进门,就闻到เ你这香味了!”陈洙凑上前,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旁烤好的片尝了一口。
“多谢王爷,在下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不赏吧,面子上说不过去,赏吧,实在拿不出东西来,总不能指着厅里的摆设对他说,你随便挑一件走吧。
小孩儿无辜道:“我一个人吃一就够了,为什么要二十?”
漫天要价,落地还钱,他欢天喜地说:“那我要一!”
所以在当时,戚继光的名气虽然大,可也没大到是个人见了他都会肃然起敬的地步。
明朝武官地位并不怎么高,就算打了胜仗,功劳也未必落到你头上,就算落到你头上,封赏也不可能丰ถ厚到哪里去,还时时刻๑刻๑都有被拿去当灰的危险,朝廷里派系复杂,一旦ຆ哪方落马,对手最先拿来开刀的,往往就是武将。
管家戴忠倒还一直紧紧跟着他,不肯稍离半步。“公子,我们也赶紧到地窖里躲着吧!”
当然最好的办法,是阻止倭寇入城,否则生灵涂炭,不堪设想,别说他那个ฐ小本经营的铺子做不下去,这长乐县数万百姓的生计,也要毁于一旦ຆ。
赵暖好容易能开口说话,凑近赵肃耳边,神秘兮兮:“方才我碰见一伙人,好像,好像是倭寇!”
赵暖急急停下,脸色煞ย白,抓着他的肩膀大口喘气。
戴公望颔首:“这也仅仅是为师的猜测,出得我口,入得你耳,我们师生二人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,切不可外传。”
戴公望赞许:“你能想到这一层,已经很不错了,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缘由á,皇上是想借此事,来试探徐阁老和严嵩的反应。”
数十年后,自己说不定还没死,但天下大乱,连命也朝不保夕,还能往哪儿去?就算考取了举人功名,只怕也没什么用了。
那么เ他来到这里,到底有什么意义?
这么一寻思,又见他方才对答流利,丝毫不像个没读过书的人,不由起了几分怜惜。
“回大人,小子赵肃,今年十三。”
嘉靖帝说的这些,归结底,其实也就一句话:胡宗宪这个目标太明显了,得罪的人太多了,只杀一个严世蕃,还不足以让其他人安心,局势已经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,就算身为皇帝ຓ,有时也需要安抚人心,做一些妥协。
景王却有些窃喜。
父皇把他们两ä个都召到面前说这些事情,无非是教儿子将来如何为人君,如果他已经选定了裕ษ王为储君,也就没有必要再喊上自己,这说明他这大半年来随侍左右,还是有效果的,在父皇心里,还没有真正选定继承人。
本来严党倒台,景王还沮丧了好一阵,现在却发现,自己原来还有机会。
自从上次生病之ใ后,嘉靖以为自己可能捱不过去,也就没有再死守着“二龙不相见”的信条,把两个儿子召到病榻前日夜侍奉,以此来观察他们的心,结果发现,要挑一个来当储君,还真难。
裕王年长,占了名分,如果要说优点,仁慈勉强也能算上一个,可对帝王,尤其是嘉靖帝来说,仁慈简直就是没用的东西,这个儿子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主ว见,优柔寡断,如果把国家交给他,嘉靖还真不放心。
再看景王,他很聪明,这从刚才的应答就能看出来,颇有嘉靖帝年轻时的风范,可这儿子也有个缺陷,就是暴躁。嘉靖帝虽然对治理国家漫不经心,可他毕竟还是朱家子孙,要是日后养出个隋炀帝ຓ来,他九泉之ใ下也没脸面对列祖列宗。
于是,嘉靖帝再次纠结了。
由于应对不当,还被训斥了一顿,裕王愁眉苦脸地回到府里,又愁眉苦脸地把这个事情向亲近的人吐槽,这其中就包括赵肃。
在赵肃看来,嘉靖这种教育方式是很不妥当的。
往小了说,他在两个ฐ儿子之间摇摆不定,迟迟没有选定继承人,这就让另外一个抱着希望,如果像历史上那样最后选定的是裕ษ王,以景王不甘寂寞的子,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เ事来。
往大了说,朝廷内外现在都在观望,等着选定储君,自己也好站队,结果内阁已经好几次上书了,皇帝就是不定下来,好像故意玩他们似的,让众人的心跟着一起悬着。
于是他把这件事情当成典型案例来教育朱翊钧๕。
“为人君者,就要用堂堂正正的手段,像前朝的隋炀帝,虽然聪明过人,城府也很深,但如果总靠谋诡计,试探人心,是不可能治理好国家的。”
妄自议论帝王是大罪,赵肃也只能借古喻今,旁敲侧击。
朱翊钧不解:“可是肃肃,你之前不是说过,对付坏人,要比他们更坏才行吗,如果臣子里有些心思奸狡的,又要如何是好?”
赵肃一笑:“我只说不要用谋,没有说不能用阳谋。”